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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望(4)续

自楚国丢了汉北以来,郢都就越发丧失了一国之都的威仪,流民聚于城外,流言播于城内,人头攒动伴随着人心惶惶,这一循环在鄢城失守后周而复始、变本加厉。此前驻扎的鄢城的残余部队折返郢都,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。其状比上庸的流民更惨,此番不仅遭了兵灾,还遇上了水患,一个个衣衫褴褛,面色饥馑,在朝着郢都进发的途中饿死病死不计其数。

琚唐先行遣人骑快马去司马昭常家中打探,在得知家主未归后,便与家臣一行从郢都穿城而过,本欲继续北上寻找,却被城北的情形所阻。

城吏为了阻止流民入城,原本每日定时开城门,以供有出入郢都需要的人们通行。随着鄢城兵败,涌入郢都的流民数量至少翻了几倍,这一来单靠门吏是管不了城门了,郢都的守军也被调至北门处驻守。可守军再多也多不过归来的鄢城败军和百姓,城外的人们为了进城挤破了头,城上的守军又有不少与这些被挡在城外的人是同乡同袍,但凡兄弟、父子相见,岂有无动于衷之理?起初君令尚还奏效,但情况急转直下,城外的难兄难弟一招呼,城内的人们便再也按捺不住。城门在愈演愈烈地围堵下终于洞开,同为楚人的鄢郢之民起先还咒骂着,随后又陷入绵长的哀伤。

逆行于人潮中,尽管琚唐弃了车马,她一身素色织锦的深衣在衣衫褴褛的难民中仍显得格格不入,逃难归来的人们却没心思端详神情凝重的贵族女眷,在她身旁如行尸走肉一般缓慢地穿行。

“鄢城的守军可回来了?”琚唐抓住一脸疲惫的门吏问道。

那门吏向她投来一缕诧异的目光,而后又恢复先前的倦怠,随手指着周围的人群说道:“这不都是吗?外面还多的是。”

“那守将呢?”她不依不饶地追问。

“守将?”门吏一瞪眼,真当她是个怪人,“姑娘,你知道鄢城都在水底下了吗?什么守兵守将的,逃回来的都没什么区别。你得问他们。”说着又指了指身边颓丧的逃兵。

琚唐放弃了继续和门吏攀谈下去的打算,游走在苦难笼罩的人群中,将目光所及的每一张面孔都与脑海中鲜活的记忆比对,看过几十人、数百人后仍一无所获,而那些远处目不能及的模糊面孔更是不可胜数。

“这要什么时候才找得到!”跟着她漫无目的游荡的侍女忍不住抱怨,道路的泥泞沾染了鞋子和裙角,来往的流民蹭脏了绣衣和发辫,她们在这可谓臭气熏天的城门一无所获。

琚唐尝试向逃回的士兵询问,可他们无一例外报以茫然又惊恐的神色。终于回到了郢都,无人愿再回想噩梦一般突然降临的大水,和紧随其后凶猛似豺狼的秦兵。

从城内到城外,琚唐终于停下了脚步,无助地看向鄢城的方向。随行的家仆中或有曾经见过昭翊的,仍旧在附近继续搜寻。

“我们还……去鄢城吗?”侍女为琚唐擦拭着蒙尘的罗衣,她话音虽轻,却不曾掩藏内心的沮丧。

琚唐不答,仍旧神情肃然地眺望,状似未闻一般。

侍女不觉轻叹,半晌同她一并站定。

 

鄢城与郢都不过二百里出头的脚程,侥幸逃命的败兵走来却是步履沉重。天降长谷水面前,镇守鄢城的十数万重兵不过是数量庞大的蝼蚁,秦人这一大水灌城的法子,虽不折一卒就破了鄢城,但也让这座昔日繁华的城市瞬间化作水乡泽国,楚人收复不得,秦人也享用不得了。

鄢水破城那日,昭翊在西城根目睹了这一天灾的降临。同所有为突如其来的洪水震惊的楚人一样,那一刹那他亦不知所措,被冲毁的城墙围困在城西北角,所幸鄢城西高东低,大水又是西来,在万人随水流沉没城东陂塘时,城西尚有数处水不能及的高地。昭翊与其余不多的楚人便是这样侥幸躲过了洪灾。

“将军?”在回返郢都的路上,昭翊几次停住脚步,回望鄢城的方向,与他随行的侍从再一次询问。

昭翊摇头,复从思绪中醒来,却依然惊魂未定:“可有父帅的消息?”

“尚无。将军……”侍从还想多说些什么,被昭翊制止。他拍拍侍从的肩膀,复归返都的行伍中。

鄢城东北角受大水浸泡溃破之时,汉北的秦兵也驾船而来,秦人本不善水战,但在楚人疲于应付水患之时兵临城下,鄢城的守军毫无招架之力。彼时昭常与昭翊同困于鄢城西北的高地,勉强从水灾的惊悸中挣扎着醒来,昭常匆忙召集了未被洪水冲散的兵力,抵御北来的秦军。比之面对洪水和秦兵的困苦,他更感心中惶惑,目下所守无异于一座死城,仅残存城西一带少量民居,若这长谷水不绝,恐是过不多时整个鄢城都要成了河底洞天。这一片狼藉让昭常无从抉择,只认准了城在一日便失不得,以截断秦兵东下郢都的前路。他严令昭翊带一队不多的人马尽快赶回郢都,让楚王早作安排,以备秦人入郢。

与往常行军不同,过河的时候昭翊一行人弃了马匹,又花了好些功夫才重回连通鄢郢的官道。这一路之上满是从鄢城逃散的平民百姓,和他们大抵一样是仓皇出城,未及携带家中细软。昭翊想加快步伐回到郢都,又心中郁郁耻于此败;欲面见楚王以求救兵,又担忧父亲在鄢城的困斗。如此仍是尽了最快的速度回郢,直至高楼坚城矗立面前,以一国都门的宏伟观照难民如潮之狼狈。

郢都的城门就在面前,他的步履却因太过沉重而愈加缓慢。出征之时不曾意气风发,折返之际更是噩耗频传,他脑中无法抑止地设想那些不算久远的情景——所有带回秦人暴行的士卒大抵都从这道门奔入王城,他们彼时的情绪又有几分与自己相似?临近黄昏的天色变得沉黯,人们被时间催逼着加快了脚步,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的,急切地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。他依旧拖着脚步目送形色匆匆地人潮背影,直至目光跟随着匆忙的人群看向黯淡的城门,又落在城门一侧一身明净的素色衣裳上。

独立于破衣烂衫的流民之中,少女肩披深色的斗篷,更衬得裙裾明艳。不足百步的距离外,昭翊只觉这临风而立的佳人是日暮时分的唯一亮色,仿佛与周遭的一切毫无关联,堪比那些在城头呼啸的大纛,向远归的楚人昭示着回家的方向。五十步外,难民在城门处徘徊游荡,透过人群的缝隙,昭翊得以看清城下少女的容貌,她一动不动,目光停在不知所踪的远方。十步之外,昭翊拨开陌生的人群,他忘了自己此刻破衣烂衫、披头散发,和周遭那些逃难的人别无二致,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,她吃惊地“啊”了一声,在她目光重新变得温柔时,昭翊唤着唐姬,将她拉入怀抱。

琚唐还沉浸在惊诧中未曾醒来,她苦苦寻找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眼前出现,且先她一步认出了自己。那一声唐姬仿佛遥远的召唤,触动她埋藏心底的柔软情感,他曾是人们口中的少昭子、猜不透的订婚夫婿,这一瞬将所有陌生的情绪一扫而空,她也忘了羞赧,伸手揽过他的腰背,在他耳边喃着:“幸君安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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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玛跟吃了翔一样难受

女主不是真爱,扎心了啊Or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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